上週 Nikon 釋出了 Z9 的 3.0 版新韌體，繼 2.0、2.1 版韌體後再度大幅提升了相機性能，然而回朔到今年四月，在更新了 2.0 版韌體過後不到一個月，Nikon 就被告了，而控告 Nikon 的，是一間名為 RED 的公司。
影片版：細說影視訴訟黑歷史！為何 Nikon 會被告？蘋果與 DJI 都是受害者？
RED 是誰
對影視產業不熟悉的朋友們可能比較不熟悉 RED，這邊先簡單為大家介紹一下，RED 是設立在美國加州、專門製造攝影設備的公司，在 2006 年它們發表首款名叫 RED One 的錄影機，在當時這款 Red One 就提供了 4K 錄影規格。
當然，現在 4K 錄影已經是很普遍的規格，但你要想那是 2007 年啊，整整 15 年前，那時候 Canon 才剛在 2006 年發表 EOS 1D Mark III；Nikon 才正準備停產底片機，第一款 DSLR 旗艦 Nikon D3 一直到 2007 年才發表；至於 Sony 就更不用說了，那時候才剛接管 Minolta 不久，推出第一款 DSLR，也就是 A100。從這邊你就可以知道，RED 其實是一家在錄影規格上走得很前面的公司。
RED 的出現算是打破了過往由高階 ARRI、Panavision 等攝影機壟斷的局面，以一個高性價比的姿態出現，讓預算有限的影視產業工作者，也有機會用 RED 這樣性能不錯的機器來拍攝。到現在，電影用 RED 拍攝已經可以算是還滿稀鬆平常的事情，RED 也早就成為電影機的主流品牌之一。尤其在 Netflix Originals，也就是網飛的原創作品裡面，更有超過一半以上這種壓倒性的比例是使用 RED 來拍攝，你就可以知道 RED 在影視行業中是什麼樣的地位了。
▲從 2019 年的電影機市佔概況就可以看得出來，Netflix 排行前 42 的影集，過半數是由 RED 拍攝。（資料來源：Y.M.CinemaMagazine）
為什麼 RED 要告 Nikon？
那為什麼 RED 要告 Nikon 呢？這就要談一下 Nikon 在四月時為 Z9 推出的 2.0 版韌體更新，更新過後 Z9 就解放了內錄 8.3K 60p 12-bit RAW 的影片，而且因為壓縮技術的關係，容量只需要用上 ProRes RAW HQ 的一半。
▲（圖片來源：Nikon）
不過也因為這個「壓縮技術」，讓 RED 認為 Nikon 侵犯了 RED 註冊的一個專利，這個專利有點複雜，它的專利號是 US7830967，這項專利的內容是保護一項概念，不論是使用什麼樣的壓縮格式，只要是錄製解析度超過 2K、幀率超過 23fps，並使用壓縮 RAW 格式紀錄就會侵犯這項專利。
▼這是 US7,830,967 專利的其中一頁，專利摘要就有提到 2k、23fps 相關概念。
也就是說，如果你要在相機裡面加入機身壓縮的內錄 RAW 的功能，只要畫質超過 2K，幀率超過 23fps，就會侵犯這個專利。舉例來說，如果我現在要弄一個 4K 60p 機內壓縮 RAW 內錄功能，就有觸犯這個專利的疑慮，就有可能會被 RED 吿。只要你是機內壓縮 RAW 內錄，解析度超過 2K 而且幀率超過 23fps，兩個條件都滿足了，就有侵犯這個專利的疑慮。
RED 的專利合理嗎？
如果你是對相機錄影格式有點概念的專業玩家，可能心理有數了，以現在的錄影規格來講，只要你有「內錄 RAW 格式」要避開這項專利就有點困難，因為只要你有用到機內壓縮 RAW，壓縮方法不論，就有侵犯這項專利的疑慮。
另外，美國專利法理論上是不保護「概念」，但因為影視器材的規格相當專門且專業，美國專利局或許並不非常清楚 RAW 壓縮內錄這件事，那也或許是 RED 的律師團相當厲害之類的原因，導致 RED 至今仍然被這項專利所保護者。那你可能會覺得奇怪，4K 30p RAW 以上的內錄格式好像沒有很罕見對吧？那為什麼這些產品好像沒事呢？其實不是沒事，是這些產品要不是達成了某種協議，要不就都「被消失」了。
影視訴訟黑歷史
為了維護這項專利，RED 這幾年來吿了一大票廠商，其中不乏你耳熟能詳的品牌，包含 Sony、DJI 大疆、Nokia、Kinefinity 卓曜科技，還有 Arri 都曾經跟 RED 對簿公堂。那反過來告 RED 的例子有沒有呢？有，那就是 Apple。不僅如此，面對 Apple 強大的法務，RED 竟然還勝訴了。
Apple 吿 RED
Apple 吿 RED 的起因，是 Apple 想要將 ProRes RAW 應用在更多產品上，但不打算向 RED 支付專利費，更正確地說，Apple 方面認為，RED 擁有的專利並不是真正的專利，Apple 指出，RED 不能夠因此向使用這個技術的品牌收取專利費，因此 Apple 吿 RED 是希望將 RED 註冊的一項專利給無效化。
那麼訴訟標的是哪一項專利呢？就是 RED 向美國專利局註冊專利號是 US9245314 的一項專利，專利內容提到，以攝影機拍攝並以機身壓縮 RAW 影片的技術，以及以高於 6：1 的壓縮比壓縮 2K 和 4K 影片的 REDcode 無損壓縮 RAW 技術。
Apple 認為 RED 對於這項 RAW 影片壓縮技術的具體內容描述含糊不清，它並沒有明定這項專利實際上是怎麼運作的，而且這項專利是由先前的另外兩項專利組合而成，並不算是新的專利技術，因此請求法院將這項專利註冊給無效化。
但 RED 表示，ProRes RAW 是 RED 獨有的技術，而且早在 2007 年就投入這項技術的研發。那事情的最後，就是專利法庭對 RED 的說法埋單，並且駁回了 Apple 對專利無效化的請求，雖然說 Apple 之後還是有推出使用 ProRes RAW 的產品，但就必須付給 RED 專利授權費用。
同樣在 ProRes RAW 上和 RED 兵戎相見的品牌，還有北京卓曜科技，這也是一家專業的攝影器材公司，他們旗下的 KINEFINITY 錄影機品牌在 2021 年時曾打算推出具備 ProRes RAW 編碼功能的 MAVO Edge 8K 攝影機，不過也是因為觸犯了 RED 專利，因此取消了這項功能。
DJI 也受害
我們拿比較近一點的例子講，DJI 在今年推出的 Ronin 4D 4K 也曾打算支援 ProRes RAW，不過同樣因為會觸犯到 RED 專利的緣故，因此現在改以 ProRes 4444 XQ 格式取代，因為沒有達成原定的 ProRes RAW 功能，最後 DJI 還給 Ronin 4D 降價 400 美元，以示對消費者的負責。
RED 與 Sony 互告
再回顧更久之前的訴訟，2013 年 RED 就吿了 Sony 旗下的 F5、F55、F65 等攝影機侵犯 RED 的 RAW 專利，不只侵犯專利，又不向 RED 支付專利費用，因此 RED 要求禁售、甚至銷毀這些侵權攝影機。Sony 當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地就回敬 RED，反過來告了 RED 旗下的 RED One、Epic、Scarlet 這幾款攝影機侵犯 Sony 的專利，並提出禁售和賠償損失的要求。那你猜怎麼辦呢？最後這兩家公司成協議，RED 跟 Sony 各自撤吿，你不要來告我，我也不要來告你，這證明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還是不失為是一個很有用的方法。
RED 是訟棍嗎？
RED 光是靠著「機身無損壓縮 RAW 內錄」等等這些專利，大概就像是無時無刻都集滿氣的大絕一樣，在 2028 年專利到期之前，RED 大概可以靠著這幾個專利就這樣一直吿一直告下去，這也間接導致為什麼有這麼多錄影機、相機有內錄功能，但卻沒有幾台能直接內錄壓縮 RAW，比方說 ProRes RAW。
說到這裡可能有些人會覺得奇怪，有些品牌它明明有機身內錄 RAW 格式啊，怎麼沒事？比方像是 Canon、BlackMagic、還有 Sigma，這些品牌或多或少都曾推出過機身壓縮內錄 RAW 格式。這些品牌有些可能是透過與 RED 某種程度的技術合作，也有可能是因為 RAW 的壓縮演算方式不同，得以繞過 RED 的專利。也有品牌像是 Sigma，他就聲明他的 RAW 其實不是 RAW，是 Cinema DNG。這些比較細部的技術性規格，其實要說起來會講不完而且很複雜，我們這邊就概略提到就好。
Nikon 有勝訴的可能嗎？
接著我們回來講這次的苦主 Nikon，有不少人也關心說 Nikon 會不會敗訴？或是 RED 的勝算有多大？這點，我們不是專利法庭，也不是專利律師，大概也很難給出一個很明確的結論。
但是這邊可以分享幾個確認已知的資訊，第一是 Nikon Z9 韌體更新所使用的壓縮 RAW 技術，是來自比利時一間名為 intoPIX 公司下的「TicoRAW」技術。按照 intoPIX 的介紹，TicoRAW 是世界首創的 RAW 格式，可以讓 RAW Bayer 或是其他 CFA 陣列拍攝的靜態和動態影像，得到非常簡單以及高效率的壓縮編碼。而 intoPIX 本身也擁有這項壓縮 RAW 技術的專利，那既然雙方都擁有各自的專利，接下來看的似乎就是專利法庭如何判決了。
intoPIX 官網關於 Tico RAW 的介紹可參考這：https://www.intopix.com/tico-raw#About
TicoRAW is the world’s first RAW codec, handling both RAW pictures and RAW videos, that can offer compression efficiency with such low complexity on RAW Bayer and other Color Filter Arrays (CFA) patterns. Tico stands for tiny codec. The technology and associated products are covered by one or more claims of patent, awarding intoPIX’s hard work and innovation.
第二點是，在今年的 7 月 6 日，也就是 Nikon 被 RED 吿了之後差不多快三個月後，Nikon 不僅沒有撤回 Z9 原本的 2.0 版韌體，還加碼推出了 2.1 版韌體加強了對焦表現，而且 RAW 內錄功能也依然照舊，並沒有因為被 RED 吿就撤回機身 RAW 內錄功能，同時在上個月底甚至還更新了 3.0 版韌體。這至少意味著兩件事，一是 Nikon 顯然沒有想要為此認輸，二是 Nikon 似乎也認為自己站得住腳，也對自己的法務頗有信心。
還記得 Nikon 剛被 RED 吿的時候，就有人半開玩笑的說，如果要更新韌體就趁現在，2.0 韌體可能會變成絕版韌體，搞不好 Nikon 被 RED 吿一吿，下一版就拿掉了 RAW 內録，但目前看來暫時是可以放心，Nikon 對自己的消費者還是相當照顧的，講到這，還是要給 Nikon 老哥一個鼓勵鼓勵。
就我個人的看法是，Nikon 不僅是一家百年大廠，Z9 也是一台很棒的相機，RED 也是很有實力與影響力的品牌，如果雙方都能尊重彼此在影像事業上的貢獻與成就，或許就不會做出在法庭上對簿公堂的事情了。但是，按照 RED 的輝煌訴訟史來看，RED 應該是會吿到底，那 Nikon 能有多少底氣，可能還是要回歸他與 IntoPIX 之間的專利，這就必須要回關專利法庭的認定了。
相機史上最有名的訴訟案
最後講到相機產業的訴訟史，最知名的案例應該要算是 Sony Alpha 系統的前身，也就是 Minolta 美能達，Minolta 就曾經與 Honeywell 陷入長達七年的專利訴訟，原因是 Honeywell 認為 Minolta 的「自動對焦」這項功能侵害了 Honeywell 的專利。提到這邊也順便科普一下，世界上第一台能夠自動對焦的單眼相機，正是 Minolta 在 1985 年推出的 Minolta Maxxum 7000（日本版叫做 Alpha 7000）。
▲By Shaocaholica at the English-language Wikipedia, CC BY-SA 3.0, Link
這個官司十分有名，事情的最後，可能有些人已經知道了，就是 Minolta 被判敗訴，必須賠償 9600 多萬美元，但 Minolta 為了止血並且挽回聲譽，選擇付給 Honeywell 1.27 億美元來和解，並且退出美國市場。這件事情，加上當時日本的金融危機，間接造成 Minolta 營運不善，最終在 2006 年，Minolta 終於走向被 Sony 收購的這條路，這家在攝影歷史上曾經十分有活力與魅力的品牌，可能誰也沒料想到，最後是以這樣的姿態，悄悄地走入了歷史。
即便後來 Sony 所繼承的 A-Mount，也就是 A 環，其實實際上已經算是名存實亡了，但後來的 Sony Alpha，其實也一定程度承襲了 Minolta 的一些品牌精神，像是以「7」作為主力高階機種的命名傳統、象徵高階的「G」鏡產品線，能夠駕馭散景的「STF」名號，以及比較重視散景的鏡頭開發方向，凡此種種，都是從 Minolta 時代承襲下來，流淌在 Sony Alpha 血液中的品牌基因之一。
最後，你覺得這項專利合理嗎？你比較支持 Nikon 還是支持 RED？就我個人來看，好的專利能夠保護技術研發者的智慧財產，但如果用專利當成武器，阻礙產業的發展進步，這點，其實也是大家所不樂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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